1996年8月底一个温热而晴朗的夜晚,美国青年何伟(Peter Hessler)从重庆出发乘慢船顺江而下,来到小城涪陵,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师范学校担任英语教师。
【资本论财经网综合】短短两年的教学生涯,何伟从不知所措的老外“闯入者”,变成了中国底层社会变迁发展的观察者,完成了处女作《江城》。
虽然《江城》描述的场景和故事距今有14年,我们对这个小城的印象停留在“榨菜之乡”上。然而,就是这种疏离陌生感,让我们很容易被何伟敏锐的笔触所吸引,随他一起穿行在挂着“专治鸡眼”和“无痛拔牙”招牌的涪陵街巷上,与“棒棒军”、小吃店店主、发廊小姐、小镇官员、学校师生交谈,继而看到市场化的山雨将至未至,一切看似平静但波澜暗涌的底层中国画卷。
在书中,何伟时而是一个观察者,以置身事外的冷眼打量着身处的陌生世界和市井人物。他注意到涪陵人因为改革开放而经历着思想上的冲击,对“开放”有着不同的认识:有学生认为“开放”就是“可以和任何人结婚,随时都可以离婚”,而在涪陵新富一代看来,“婚外情”就是“思想开放”的直接体现。他发现“集体主义”是中国社会无人不知的政治术语,然而在实践中集体主义却“仅限于小团体、家庭和单位范围内”,“包容又排他”。在公共场合混乱无序、公车上的偷窃事件和群众对公共事件的集体沉默,就是“小圈子”集体主义的体现。他甚至把自身也视为观察的样本,探询自己给毕业后即将在穷乡僻壤担任英文老师的学生,教授罗伯特.弗罗斯特优美诗篇究竟意义何在。
时而,何伟又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当地生活,比如学校里那些热情和酒量都让他难以应付的官僚,因“爱国主义”而与他对抗的中文老师。他带着“初来宝地”的好奇与担忧,也带着作为美国人的主观成见,小心翼翼但锲而不舍地深入涪陵的方方面面。不难发现,何伟对这个小城经历了情感的转变:从最初感觉“被冒犯”,无法适应嘈杂的喇叭声、拥挤的人流和污浊的空气,到觉察普通人对外来者的坦诚与善意;从最初与中文老师的对抗,到彼此真诚沟通相互尊重;从看不懂墙上的汉字标语,不了解学生们的心思,到从读标语中获得乐趣,与学生探讨有关自由和未来的“禁忌话题”。
作为“中国三部曲”的第一部作品,《江城》不如终结篇、2010年风靡一时的《寻路中国》含蓄深邃,冷静客观,但正因为书中充斥着作者的生涩、怨怼、好奇、困惑和释然,它显得更为真诚、真实,也给读者留下了更多的空间:我们该如何面对并评价自己不熟悉的人群和社会?
在美国,何伟的作品跻身畅销书榜,或许还可以用外国人对东方世界充满好奇,而何伟对中国的描述又是与众不同的来解释。在中国,何伟作品的热卖则意味着,这个美国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份连我们自己都忽略了的、来自底层社会的抽样报告,让我们看到北京、上海、深圳这样超级大城市之外,像干细胞一样支撑中国这台庞大造血机器运转的平凡小城、饮食男女的生活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