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完善、运营经验成熟、质量有保障、性价比高、在国际市场享有良好声誉……李克强总理在近期出访非洲时,向非洲各国领导人如是列举中国高铁的5大优点。
伴随国家高层领导人的出访,中国“高铁出海”的步伐从东南亚、东欧拓展到非洲。6月,泛亚铁路中缅段将正式开工建设。欧亚、中亚、泛亚高铁——一张跨境“高铁出海”的路线图也在日渐清晰。甚至,在更远的未来,中俄加美高铁将有望横跨白令海峡,通连亚美两大洲。然而,面临巨额修建资金、技术、运营等诸多挑战,“坐高铁,游欧洲,去美国”这样的梦想到底还有多远?跨境高铁运营的前景如何?如何解读“高铁出海”背后的策略?中国工程院院士、铁道专家王梦恕接受了新金融观察报的独家专访。
新金融记者 王钰
高铁“走出去”路线 最远延伸至欧洲
新金融:按照中国跨境高铁的计划,中国将参与筹建欧亚高铁、中亚高铁和泛亚高铁。据悉,这三大线路中,欧亚、中亚高铁尚在谈判,泛亚高铁将于今年6月动工建设,目前详细的情况如何?
王梦恕:泛亚的这条现在最成熟,马上就要开工。从云南开始,经过很长一条隧道,大约30公里,穿过怒江到缅甸边界。全长在100公里左右,缅甸境内已经勘测完了。另一条主线经过柬埔寨、老挝、马来西亚通往新加坡的这条线也走完了,这些国家都是比较友好的国家,都会比较支持。
经济上,我们跟缅甸谈的结果是,他们没钱,没铁路,需要用铁路来带动它的发展。缅甸钾矿资源丰富,我们帮它开采,它将矿山卖给我们。这方面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我们先把铁路修到边疆,未来谈判一旦谈好,施工进展会很快。
中亚、欧亚(高铁)分为到南欧和北欧的。通往南欧的部分主要经过三个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都在逐步推进,乌兹别克斯坦已经在打隧道了。我们跟土库曼斯坦、伊朗方面的合作谈判也从很早就开始了。尤其是我们跟伊朗的合作,很早以前我们就过去给他们修地铁。(伊朗)油很便宜,合作的方式是想通过陆路搞油管合作。
上面往北欧这条,经过俄罗斯到芬兰、挪威到德国,因为一些技术标准问题还在谈判。实际上,这条线路上现在有我们好多能源类工程,很多钻机设备需要运输。每个礼拜,国内都有从郑州开的专列,经阿拉山口过去。
新金融:如何解读如此庞大的“高铁出海”计划?此时推出该计划有哪些原因?
王梦恕:高铁出去的目的就是换资源、换能源,这是我们的根本思路。我国这么多人口,资源太紧张了。
比如,中亚这几个国家都没钱,但天然气很多,我们(谈判)看能不能开通天然气管,输送过来。从中亚这几个国家,目前已经开通的天然气管道(送到中国)加起来,每年有600多亿方(天然气)过来。我们帮这些国家开发油气、勘探矿山,对当地的老百姓也有好处,增加他们就业,带动当地发展,我们则是要资源。目前我国有将近80%-90%的石油都是经过马六甲海峡运输,未来要通过增加陆路的方式,来保证我国石油安全。但具体的,未来换多少油、多少气,账怎么算,这些还在谈判。
新金融:尚在谈判的境外部分,谈判的焦点在哪里?
王梦恕:怎么置换资源、怎么交换物资,这上面还有些争议,在谈判。除此之外,由北线去往西欧的欧亚高铁,由于需要经过俄罗斯,我们主张采用国际上通行的1435毫米的轨距标准,但出于国家安全考虑,俄罗斯坚持沿用他们国家铁路网所使用的1500毫米宽轨标准。目前,中亚这些国家都同意按照我们的规矩来搞,在铁道接驳上达成一致也是要解决的问题。
新金融:中亚、欧亚、泛亚铁路的境外部分,有明确开工的时间吗?
王梦恕:还没有明确的开工时间,都是凿好一段开通一段。比如,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谈好了,就开了。
中俄加美高铁可行否?
新金融:除上述三大“出海”线路之外,中俄加美高铁更是备受关注。按照您此前对相关媒体透露,这条线路如若能建成,旅客将有望乘坐高铁,穿越白令海峡,两天内抵达美国。这条线路的修建,将面临非常复杂的地质环境,技术上面临巨大挑战,外界质疑声音颇多。对此,您怎么看?
王梦恕:铁路修到哪里,哪里就繁荣,社会就发展,这是自然历史规律。没有一个产业能够赶上铁路(对经济)的带动。这条铁路上有资源,需要铁路,经济上和技术上又是完全可行的。而且,铁路要修,就不怕没人坐。
新金融:您认为,建造这条高铁的可行性在哪里?打通白令海峡靠谱吗?
王梦恕:把白令海峡打通的想法,科技界早在几十年前就曾提出过,有说通过汽车的,有说通过火车的。从中国到俄罗斯这段打通,我提出过这项计划。
首先,这条线路的地理距离并不算长。其次,现在我们的隧道技术很厉害。拿我国重庆到兰州的铁路线路来说,全长800公里线路,其中有将近600公里隧道,在长隧道打通施工方面我们很有经验,水下的也可以做。再比如,渤海湾打算修建开工的全长125公里的海底隧道,项目规划已经完成,我们已经具备这样的水下技术。加上我们比较成熟的高铁技术,有这两个技术平台,白令海峡的打通建设就显得比较现实了,在技术上是完全是可行的。
到美洲,现在我们只能通过飞机轮船的方式,不能走陆路。目前运输方式中,所消耗能源占运费比例,火车运输只占到运费的1.9%,远低于飞机和汽车的比例,铁路是很节省的运力方式。这条线路打通以后,到美国、加拿大都会很方便,也将极大地改变我们的运力方式。
新金融:目前,这条铁路的进展如何?处在哪个阶段?
王梦恕:(中俄加美)还只是初步有想法,处于舆论阶段,没到具体规划。高铁是我们的关键技术,在人力、技术、设备上我们都有优势,别的国家没有这个能力。我们现在就是先通过泛亚、欧亚这几条铁路,把友好国家连起来,在国外得到认可,让他们看到好处。目前我们做的就是帮他们勘测、规划线路,最后再谈费用的支出。
跨境高铁成本高昂 运营参考波兰经验
新金融:修建国际高铁,面临的挑战之一就是巨额资金难以筹集。按照计划,“高铁出海”的合作方式是中方出资金、技术、人员来置换资源。一般来说,修建跨境的铁路成本是多少?收回成本大概需要多少年?在经济效益方面是如何考虑的?
王梦恕:现在国内高铁一公里成本费用在2亿元,这其中包括管理费。如果以地铁作为参照,东京地铁的修建成本就比国内高出10倍左右。铁路方面,估计也差不多。在国外修建一公里高铁的成本甚至有可能高达一公里2亿美元。这其中,要考虑到各个国家的税收、劳工费用,如果桥梁隧道多了,造价就相对还高一些。
收回成本的话,要看客运货运流量。以京沪高铁为例,成本在2000多亿元,最初预计12-15年收回,但以现在的客货流量看,10年左右就能大致收回成本。修建铁路本身,要考虑收回成本和投资费用。按照哪个国家修建使用,哪个国家受益的原则,利润一般是不分配的,因为各个国家后期的维护费也要从利润里边出。
只要有30%的客流,沿途有资源,我们就敢修。铁路对经济的带动很厉害,社会效益更是不可估量。
新金融:这些跨境高铁途经多个国家。未来,解决跨境运营和管理的关键在哪?在这方面,是否有成功的先例和模式?
王梦恕:运营跨境铁路,现在已经有一套办法。欧洲好多国家都很小,铁路一弄就出去了。在波兰,就有专门机构,解决欧洲跨境铁路联运的问题,以前铁道部,我们还派有工作人员在那儿兼职。未来我们的跨境铁路可以参照他们的模式。另外,我们现在货运已经有些跨境运营和管理的经验,比如现在从国内到阿拉山口一周一趟的货运列车。
跨境运营的关键是各国需要统一管理,做一个机车调动的运行图,做好以后,是一年调整一次,半年调整一次,到时候看铁路运行的具体情况再定。我们国内跨省铁路的经验也完全可以应用到跨境高铁上,铁路到哪里,由相应的国内局来管理,由铁总负责集中调动、规划等。在养、用、管、修方面,哪里设多少车站,哪里设修理厂,我们的一些办法都是很成熟的。
新金融:海外高铁未来的时速是多少?运输内容主要以客运还是货运为主?票价如何定价?
王梦恕:未来票价还很难说,每个国家都不一样,到时候肯定得有国际标准,但肯定比飞机票便宜。
运输内容是客货混跑吧。但从收回成本来说,当然是货运最赚钱。整条线路的运行时速要考虑实际情况。一般来说,350公里的时速对取线要求很大,能达到这个条件就修,如果再不行就降到250公里每小时,再不行就修160-170公里每小时的快速铁路。一条线上肯定不会都是一个速度。途经哪个站,如果客流量比较大的话,还会考虑再增加线路,设置站场调节,这方面也是比较灵活的。
王梦恕: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中铁隧道集团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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