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别过脸,却用手紧捂着孩子的耳朵,而小孩却瞪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爆米花出锅的那声巨响。这,或许就是我们记忆中最天真的童年。
○老魏很喜欢自己的这项工作
一个黑黑的“铁肚子” 一阵随风而去的青烟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把入口即化的甜香
土法爆米花成“古董”
“嘭”一声,一锅雪白的爆米花出锅,四周散发着白腾腾的热气。“又是一锅好料!”魏庆德眯着眼,习惯性地发出感慨。今年67岁的他,来合肥兜售爆米花已经有四十多年光景。如今,在街边摆摊爆米花早已不是赚钱的活儿,看热闹的人总多过上前问价的人。
连天阴雨,在家宅了好几天的老魏总算盼来了一个晴天。4月22日一早,他就将碳和木柴都搬到门外吹吹风,“潮了就不好烧。”
胜利广场中环大厦下的废墟空地,老魏将家伙什从三轮车上搬下来安营扎寨——安风箱、生炉火、架爆米锅……一个土制爆米花的摊点很快搭成。这块空地离火车站只有数百米的距离,来往行人多数行色匆匆。可老魏却觉得只要有人,生意就会好做一些,更欣慰的是这块空地属于城市执法的“空白区”。
摊开一块白色塑料皮,将之前未售罄的袋装爆米花按原材料分类并整齐摆放,随即便开始着手爆制新鲜的米花。两斤玉米、两勺糖加上一勺奶油精,一股脑地倒进爆米锅。老魏右手摇鼓风机、左手摇锅,“吱吱”声中,手摇风箱吹出呼呼炉火,金黄色的玉米在锅里不停地翻转如飞……
“妈妈,这是什么?怎么乌漆麻黑的?”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周边的安静。“这是爆米花,妈妈小时候的爱……”年轻妈妈半跪在地,指着老魏跟孩子解释道。“我怎么没见过,那我也要吃!”“小调皮”一屁股坐到老魏身旁,歪斜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打量着翻转的爆米锅。老魏习惯性地露出大门牙,乐呵呵地望着孩子。
约10分钟后,“嘭!”一声闷响夹杂着升腾的白气,一锅白生生的爆米花炸开了。未等老魏打开麻袋,小孩抓起地上溅落的爆米花,就往嘴里塞。“哇!好难吃,有巧克力味的吗?”“没有!”“那有奶油味的?”“也没有!”……
“爷爷做的是原味爆米花,没有添加辅料……”母亲赶忙打圆场。
“哎,跟不上潮流了。”老魏叹了一口气说,换在以前,不识爆米锅,可能被人视为“老土”;而现在,还在用传统爆米机土法爆制的他却成了孩子眼中的“老土”。
一根扁担、一团炉火、一个风箱、一口黝黑爆米锅,伴随着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大人别过脸,却用手紧捂着孩子的耳朵,而小孩却瞪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爆米花出锅的那声巨响。这,或许就是我们记忆中最天真的童年。
“炸米花喽,炸米花喽……”这句吆喝,67岁的魏庆德喊了四十多年,最初走街串巷的木板车也已经换成了省力的电动三轮车。在老魏眼里,吃着爆米花长大的那代人如今夹着皮包奔波在高楼霓虹之间,而现在的孩子多半将这门技术活当做新鲜事看待……
一副行当花去全部身家
时间倒回1963年,自然灾害几乎将村里的孩子变成了皮包骨,那时魏庆德的大儿子刚出生不久。为了一家人的生计,魏庆德和妻子起早摸黑干农活。3月的一个傍晚,外乡人来村里爆米,由村民自己提供玉米粒,只收一个鸡蛋作为加工费。
外乡人忙活完清点鸡蛋的一幕,被务农收工的魏庆德看在眼里。“种庄稼能赚几个钱,和爆米根本没法比。”一番讨价还价后,魏庆德以一百五十元的价格收购了外乡人的爆米工具。这笔钱,几乎让魏庆德倾家荡产。“那时候,一角钱能买到肉了。”若干年后,四十岁的魏庆德又以三百元的价格将这副工具卖给了一个农村小伙。
推着自家务农的木板车,魏庆德开始了走街串巷的买卖生涯。只提供加工,收个一角八分的加工费就行,遇上家庭实在困难的村民,魏庆德就象征性地换点青菜回家。随着家里孩子长大,魏庆德的生意路也越走越远。
1970年春天,魏庆德独自踏上了界首前往湖北武汉的汽车。“村里人说,武汉真挣钱,我就跟着去瞧瞧。”可惜,城市斑斓的霓虹灯只属于上层人士的生活,魏庆德除了要饱尝独居客乡的寂寞外,还得时刻防备着地痞流氓的骚扰。在亲眼目睹了几次明抢暗劫之后,魏庆德收拾行囊带着妻儿回到了合肥。
“合肥人好,作风好,在这干生意踏实。”木板车被淘汰后,老魏搞来一辆破自行车,拉着铁工具开始重新出发。与以往不同,每次到了合适地点,老魏会先用白米爆上几锅,既做现成生意,也搞零成本加工。
赚钱、买房、定居,从此老魏一家在合肥安定下来,开始了城市生活。
昔日风光已成追忆
当年的合肥,在魏庆德的印象中并不算繁华。安定下来后,他也不偷偷摸摸外出爆米。早十晚七,成了他街头爆米的固定工作时间。空闲时,他就和妻子四处拾捡些破烂,弥补家用。
昔日爆米的热火场面,在如今看来要用“轰动”一词才能形容。“那时,炒爆米花不用带米、苞谷等,原料由顾客出,炒一斤米收加工费3毛。”魏庆德清楚记得,他在家拼死拼活干一天农活,仅一块两毛钱的工分,而爆米却能挣个五六块钱。
生活物资单一的年代,爆米花就像是一种时尚物品,从未拥有便好像低人一等。这样一来,老魏炒爆米花的生意非常好,每到一地都前呼后拥跟着大群小孩。
记得有一次,他在某厂区家属院摆摊。“炒爆米花哟……”刚一吆喝,立即围了上百人,人们纷纷提着自家米口袋前来加工,有人甚至跑到粮站买米……他挥汗如雨炒了一整天。天黑准备收摊走人时,他被排在最后的一个小孩死活拖着不准走。孩子家长只得从自家接出一根电线,凑着昏暗的灯光完成了当天最后一锅。事隔多年后,老魏谈起此事,嘴角还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执着守候成风景线
年近古稀的老魏在合肥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住房,女儿远在新加坡工作,两个孙子也都大学毕业。一家人为阻止老魏外出干活开了多次家庭会议,可是老魏依然我行我素。“不想我干这个,想我享几年清福,可我哪里闲得住。”
刚刚爆完一锅米花,老魏一边筛选,一边打包。一次性白色小塑料袋装满后售价三元,每锅能装个七八袋。老魏给记者算了一笔账:除去大米、木炭的成本,一锅能赚个十几元。“一天下来,我老两口的生活费算是解决了,不用儿女操心了。”
老魏说,这是个看天吃饭的行当,天气热了生意就难做,天气一冷买的人就会多起来。“夏天吃这个口干嘛,冬天就好多了。”算了算日子,五一之后老魏就正式收工,直到十一再出门设摊。
当问及收工后如何消遣,老魏理了理帽子叹了口气:“在家闲着,没啥好干的。”十年前,合肥市内从事爆米一事的人随处可见,可随着时间流逝,不少老伙计都“退休”返乡,只剩下老魏一人孤军奋战。说到何时退休,老魏也说不出个具体时间,只是觉得“不干这个,以后就没人干了”。
经过长年的熏陶,家里不少小辈都会土法爆制米花,可真正愿意“下海经商”的却寥寥无及。“干这行哪有坐办公室体面,我能理解他们。”挣多挣少,对于老魏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守着这口锅,我心里就踏实。”不过,老魏也说,等到自己干不动的时候,他也会像老伙计一样回老家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