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间弥生(Yayoi Kusama)作为艺术家举世无双,她的自传也举世无双——如果不想说那是本怪婆婆的怪书。《无限的网:草间弥生自传(Infinity Net: The Autobiography of Yayoi Kusama)》(Ralph McCarthy英译,芝加哥大学出版社。
【资本论财经网综合】台湾木马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11年出版汉语版,郑衍伟译)算不得对草间婆婆一生的深度叙述,更多是她对自己艺术身份的自命——一点儿回忆录,一点儿评论,一点儿艺术主张。她对日本当代艺术孤立无援甚为不满,对她1960年代在纽约发起的裸体偶发行为在其家乡日本仍被贴上“国耻”的标签耿耿于怀。她不断地提到促使她创作的那股内在之力:“我体内那股压抑不住的激流是我作品的基础。”她对自己作品之真之灵甚为自豪,似乎在寻找着她父母没有给过她的认可,在书中插入大量耀眼的作品自评,好似这样便可战胜那些仍欲说“不”的观者。
对那些改变一生的事件的描述是本书的看点所在,比如冒昧地给乔治亚·奥基芙(Georgia O'Keeffe)写信,并惊喜地收到友好的回信。她细述自己毅然前往纽约,还讲了自己小时候精神病萌发时的可怕故事,紫罗兰会向她说话,楼梯会在脚下消失不见。这些幻觉成为她的艺术的滥觞。
1957年到纽约,对她而言是“人间地狱”。一贫如洗,精神病不时发作,有时数日不食,将所有的钱都花在购买艺术用品上。她的作品战胜了悲惨的境遇:“革新艺术的使命令我的热血在脉管中涌动,使我忘记饥饿。”当“无限的网”系列大获成功,草间婆婆在自传中对正面的评论大书特书,人情的一面却只字未提。或许她搬进好一些的工作室,吃得更好,开始享受在纽约的生活?但书中什么都没说。对一些宿怨,草间婆婆倒是没有放过,比如提到克拉斯·奥登伯格(Claes Oldenburg)的老婆请求她的原谅,因为他抄袭了她的软雕塑,安迪·沃霍尔将同样的照片贴满画廊的墙壁和天花板也是窃取她的技艺。
总的说来,这本自传对人际关系的处理非常有限。草间婆婆的妈反对她想当个艺术家的念头,小时候常常虐待她的身心,草间婆婆的爹支持她些,但他数度沉溺女色常使家里发生苦涩之争。关于她的三个兄弟姊妹也只字未提。但最大的问题关于草间婆婆的“无欲则刚”。她写道创作软阳具雕塑是一种祛除对阴茎和性的恐惧的方式,但这种自我强加的疗法是否奏效却不清不楚。在60年代主持性偶发和性狂欢活动时,她仍然穿衣蔽体,还写道自己如何拒绝参与者的性要求。她相信“性解放”能结束一切战争,想在日本发起这样的活动,但还乡后却发现那里的气氛保守而无望。这里有着暧昧的不谐:草间弥生希望解放当时日本人压抑的性观念,她自己却不能享受性生活。
在《相遇之人,心爱之人》一章,草间婆婆讲起她与约瑟夫·康奈尔(Joseph Cornell)的关系。感人至极,也是两个孤独、被动、沉溺梦想的不合时宜之人的伤心故事。康奈尔大她25岁,写的信挤爆她的信箱,将她粘在电话上数个小时。他们从未做爱,但有过吻,画过彼此的裸体。她讲过一个故事,滑稽而虐心,有关与康奈尔那控制狂妈妈的遭遇:“一天,约瑟夫和我坐在草坪上,吻着,他妈妈提着一桶水来到我们身后。呼哧呼哧地喘着,将一桶水举起来全倒在我们头上……‘约瑟夫,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她吼道。‘你不能碰女人!女人很脏!她们传给你淋病梅毒。’”
1977年来,草间婆婆自愿将自己关在精神病院(关于这一决定,她没说太多),每天步行去工作室进行创作。她似乎很享受这种一切在意料中的节奏和充足的创作时间,她还写小说。我不知自己最近是否有精力去读《失格帘间之囚(Prisoner Surrounded by the Curtain of Depersonalization)》和《桜塚情死(Love Suicide at Sakuragazuka)》这样的故事,但《无限的网》中草间婆婆谈论艺术时的真情确实令我感到享受。她说:“像我这样有抱负的艺术家,战胜不公正的环境,就是战胜孤绝和困境的感受,”一位83岁的老婆婆以“有抱负的艺术家”自命,还在美术馆举办许多回顾展,我懂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