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钢已大幅削减资金占用量较大的业务,清理高库存,并撤销运作整体上市项目的“长江”办公室。
【资本论财经网综合】本报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近日,国资委已专门成立帮扶小组进驻中钢。国资委相关人士在接受本报记者咨询时表示,帮扶小组的目的是与现任管理团队一起,重新找到促使中钢焕发“青春”的药方。
国资委上述人士认为,钢铁业目前形势不好,作为为钢铁业提供服务的中钢,必然受到影响。然而,不可回避的是,快速扩张给中钢带来了昨日辉煌,也将自己推入不能自拔的困局。
仅就规模而言,中钢曾创造了一家央企迅速成长的神话——这家2003年总资产近100亿元的钢铁贸易央企,2010年的总资产已膨胀至超过1800亿元。
去年5月,随着中钢一系列问题逐渐浮出水面,前中钢总裁黄天文被国资委免职。此后,新任中钢总经理贾宝军立即将公司整体战略由快速扩张转变为以结构调整及提升盈利能力为主。
一位接近中钢管理层的人士告诉本报记者,目前,中钢已大幅削减资金占用量较大的业务,清理高库存,并撤销运作整体上市项目的“长江”办公室。
不过,“中钢的问题很复杂,也比较严重,短期内很难提升盈利能力。”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表示。
压缩业务
贾宝军上任后,立即对中钢业务展开重新梳理,为理清各方投资关系,中钢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压缩了其业务规模。
本报记者获得的数据显示,一季度,中钢旗下上市平台中钢股份(囊括了中钢绝大部分资产)销售收入约370亿元,同比下降15%。
中钢业务庞杂,旗下子企业包括中钢贸易有限公司,经营铁矿石、镍矿、萤石、铝矾土、稀土等;中钢炉料有限公司,经营铬矿、锰矿、铁合金、生铁等炼钢原材料;中钢钢铁有限公司,经营钢材、钢坯;中钢国际货运有限公司,从事中钢范围内贸易产品的国际货运业务。
此外,中钢股份还拥有中钢集团新加坡有限公司、中钢集团德国有限公司、中钢集团上海有限公司、中钢集团四川有限公司、中钢集团广东有限公司等14 家海内外子公司从事区域贸易业务。
知情人士称,目前,中钢大部分业务处于亏损状态。其中,亏损最严重为中钢炉料公司,亏损的主要原因是存货高企,并且存货价格大跌。
中钢的贸易产品主要取决于钢铁行业的产销状况,其价格波动将会增加公司存货、应收账款和预付账款周转情况的不确定性,一旦主要贸易产品价格下降,将会对公司现金流造成不利影响。
知情人士称,中钢恰恰是在市场价格高点买入大量贸易产品,但大部分产品价格目前大幅下跌。
中钢一位内部人士告诉本报记者,针对炉料公司存货问题,去年下半年,中钢对库存进行了进一步精细化管理,由于要求采购和销售能够根据市场需求进行调节,于是削减了一部分产品的采购量。
例如,自去年6月开始,中钢铁矿石进口量骤降。数据显示,2011年,中钢铁矿石进口量同比下降近40%。
不过,中钢的存货问题并无太大改善,并由于市场价格难有起色,亏损几成定局。本报记者获得的财务数据显示,截至去年,中钢炉料存货、应收账款、预付账款总额超过500亿元,在总资产中的比重依然超过50%。
存货短期内也许还有变现的机会,而在建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则面临“要么烂尾、要么继续投钱”的两难处境。
中钢的滨海镍业项目是典型的例子。滨海镍业项目固定资产预计总投资12.36亿元,目前累计已投入资金0.63亿元。不仅如此,该项目还面临“投产即亏损”、“尚未投产、就已亏损”的尴尬境地,亏损金额已达数十亿元。
中钢的财务报表显示,中钢在建及拟建项目的计划总投资金额超过50亿元,累计已投入金额超过30亿元。但相对于中钢现有的盈利和现金流水平,固定资产投资几乎无以为继。
针对上述情况,中钢4月20日晚间回应称,亏损表述并不准确。“2011年中钢经营活动净现金流为正,今年一季度中钢经营是盈利的。”中钢相关负责人称。
缓解占款问题
相对于存货问题,中钢的民营合作企业占用公司资金的问题目前已得到改善。
自2007年以来,通过收取预付货款及代垫工程款等方式,民营合作企业山西中宇钢铁有限公司(下称山西中宇)及邯郸纵横钢铁集团有限公司(下称纵横钢铁)不断占用中钢巨额资金,导致中钢几近资金链断裂。
去年5月,随着中钢人事变更,在国资委的督促下,中钢成立了专项小组解决资金占用问题。目前,中钢资金占用规模已从高峰时期的120亿元大幅下降。
去年下半年,中钢已与民营企业山西立恒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就山西中宇达成托管协议,停产一年多的山西中宇于2011年11月5日复产。知情人士向本报透露,山西中宇所欠中钢40多亿将通过山西立恒钢铁以削债方式偿还,原来40多亿的债务削减成约10亿元,立恒钢铁先付给中钢1亿元,剩余债务每月按条件约定偿还1亿元,但中宇目前经营状况较差,无力按约定偿还。
另一家占用中钢资金的企业纵横钢铁则在尽力缩减与中钢的业务往来。目前,中钢与纵横钢铁的关系已由“包供包销”转为一般合作关系。
纵横钢铁总经理孙翔对本报记者表示,自去年上半年开始,纵横钢铁已主动停止从中钢采购铁矿石和焦碳等原材料,目前仅剩钢材贸易业务,纵横也在尽最大努力缩减与中钢的业务额,“我们的目标是压缩到零”。
本报记者从中国钢铁工业协会获悉,在国内钢铁企业中,纵横钢铁目前经营较好。
出售资产减包袱
知情人士称,中钢还计划以出售资产的方式减轻包袱。
今年年初,中钢计划转让四川炭素有限公司70%股权。公开资料显示,截至2011年11月30日,四川炭素实现营业收入1.44亿元,亏损2187万元;资产总计5.92亿元,负债总计4.76亿元。经评估后,公司净资产为1.22亿元,中钢的挂牌转让价为8680万元。
4月18日,中钢与日本昭和电工达成一致协议,后者从中钢手中收购四川炭素67%股权。
知情人士表示,中钢拟出售的资产,还有杭州湾大桥股权,出售的原因是“重要项目投资回报率低,不属于主业范畴”。
据本报记者了解,中钢目前拥有杭州湾大桥项目23.06%的股份,成为仅次于宁波交投的第二大股东。
杭州湾大桥是国家高速公路网沈海高速(G15)跨越杭州湾的通道,全长36公里,本是一个民营和地方国资合建的实验性基建项目。投资之初,宁波当地民企十分看好项目的前景和投资收益,同时也想借势参与杭州湾周围土地开发,纷纷主动参与投资。初期民间资本约占大桥项目50%的股份,其中民营企业雅戈尔与宁波交投并列大桥项目的第一大股东,分别持有杭州湾大桥项目45%的股份。
后来,雅戈尔退出杭州湾大桥项目,宋城集团接手了17.3%的股权。不久后,宋城集团退出,中钢接盘。经过后来的增资,中钢拥有杭州湾大桥23.06%的股权。
作为基建项目,杭州湾大桥并不属于中钢的主业范畴。一位中钢前高层对本报记者表示,当初投资杭州湾大桥“是一个荒唐的决定,更多是出于商业利益之外的考虑”。
目前,中钢尚未正式挂牌转让杭州湾大桥股权,但无论是国资委,还是中钢现任管理层,均已有此考虑。
知情人士称,中钢目前专注于增强主业盈利能力,因此今后有可能继续出售资产,不过,中钢出售资产的机会并不多,很多项目由于成本过高、回报率低,鲜有企业问津。
内部改革
在国资委帮扶小组的指导下,中钢在内部开展了一场管理变革,以期提高总部管理能力,改变“集而不团、管而不控”的现状。
一位熟悉中钢的央企高管对本报记者表示,中钢瞬间陷入困境,“与业务模式关系不大,更多起于人祸”。
本报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中钢“人祸”之根源在于内控不力,从而招来管理失控的风险。
以中钢与纵横钢铁的合作模式为例,中钢原来负责纵横钢铁所有原材料供应,纵横钢铁生产的钢材则全部由中钢销售,即“包供包销”,业内将这一合作模式称为“冶金原材料集成供应体系”。
五矿发展总经理姚子平认为,对钢铁贸易企业来说,这一业务模式本身并没有问题。一方面,可以解决当前钢厂利润率低和受多种外部条件制约、生产安排不稳定的困难,提高原料供应和产品销售的稳定性,规避原料采购和产品销售的市场风险,保证钢厂维持稳定的开工率;另一方面,可以解决传统贸易商缺少稳定资源供应的困局,形成自有品牌,并保证产品质量、种类及适中规模的钢材供应。
中钢业务范围广泛,属于典型的“归大堆”央企,这类央企普遍存在管理问题。
中钢一位内部高管对本报记者表示,中钢自成立之日起,集团公司与地方下属公司的关系至今没有彻底梳理清楚;由于信息收集有限,总部对地方下属公司的真实情况缺乏了解;总部及各下属单位处于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的状态。
在中钢各下属公司之间,业务重叠屡见不鲜。“我们各自谋生,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中钢一家子公司的一位管理人士直言。
由于集团对下属公司的监控力很弱,中钢下属公司“在不申报或伪申报的情况下,滥用担保,对外投资,成立第三方公司等方法损害集团利益,给集团埋下定时炸弹”。
被审计署通报的天津响螺湾项目就是一个例子。根据审计署去年通报,“截至2010年6月,中钢集团投资的中钢天津响螺湾项目尚未经国家发展改革委核准,天津公司的设立尚未经商务部核准,中钢集团也未将该项目作为非主业性质房地产投资项目向国资委报告,并且中钢天津响螺湾项目在对17个分项目的邀请招标中,有6个分项目的邀请招标单位仅为2家,不符合国家有关规定。”
天津响螺湾项目的出资方是中钢在香港的一家全资子公司中钢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为开发建设响锣湾项目,中钢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下属子公司中钢国际置业有限公司,出资成立中钢国际广场(天津)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4.5亿元人民币。
去年,中钢勉强完成天津响螺湾
项目的基坑工程后,由于资金链危机,该项目被迫停滞。知情人士称,中钢向天津开发区提出回填该项目,但被后者拒绝;中钢也有意转手该项目,但由于成本太高,至今没有企业愿意接手。中钢在响螺湾项目上已累计投资约2亿元。
“花2亿元挖一个大坑,这是中钢诸多项目的缩影。”一位中钢内部人士说。
今年,在国资委的建议下,中钢计划在天津响螺湾项目上通过采取股权转让的合作方式,引入其他央企作为战略投资者,提出的合作条件是“不限对方的控股比例”。
另外,一位中钢管理人士告诉本报记者,中钢内部一直存在客户“私有化”的现象,而对于以贸易为主业的中钢,客户是最重要的一项资源。
由于中钢各下属公司独立开展自身业务,不通过集团,下属公司对业务的管控也不严,导致很多业务和客户关系掌握在下属单位业务员手中,成为“私有客户”。
经营困难
空中楼阁式的规模扩张令中钢元气大伤,一切努力只为将中钢从生死线的边缘往回拉。 然而,中钢依靠自身力量几无可能重返三年前的鼎盛时期。
知情人士告诉本报记者,国资委帮扶小组要求中钢管理层“脚踏实地,不要再抱任何幻想”,同时明确了“过渡时期出现问题的相关责任人”。
整体上市是中钢最大的“幻想”,即使在去年下半年中钢一系列问题暴露之后,中钢还考虑过将装备制造业、矿产资源等盈利能力稍强的业务分板块上市。
本报记者从中钢内部获悉,目前,中钢已撤销上市计划。这意味着,中钢备战多年的IPO计划已经夭折。
中钢正处在自其组建以来最困难的时期,人才流失、员工降薪、债台高筑等阴影难以挥去。
一位中钢内部人士告诉本报记者,不少人纷纷离开中钢,职能部室的人员也朝着下属企业流动,“大家觉得这个企业没救了”。
此前,中钢的薪酬在同类企业中较具优势,目前,中钢被迫减薪。上述内部人士称,今年,中钢整体薪酬降幅为20%-25%。
这些都是危机的表面,资金压力才是致命的问题。近年来,中钢的扩张可谓“走钢丝”——负债率始终在90%以上的高风险位置。
中钢报给融资机构的数据显示,截至去年,中钢总负债超过950亿元,资产负债率约95%;同时,中钢经营活动净现金流波动较大,变现能力差。
尽管今年一季度,中钢股份报表显示尚有近2亿元的利润,但主要原因是因为中钢去年对存货做过大幅的减值和计提。实际上,中钢的整体经营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在恶化。
现金流才是反映一家企业真实经营情况的主要指标,也是目前中钢的“最高机密”。知情人士告诉本报记者,中钢目前现金流不够支撑其正常运营,并且无法依靠自身能力按期偿还贷款。
眼下中钢最紧迫的偿债压力来自澳大利亚中西部铁矿石项目(Midwest),该项目也已于去年暂停开采。2007年,中钢为收购中西部铁矿石项目,从中国进出口银行贷款约14亿美元。按照贷款合同,中钢从今年6月开始偿还进出口银行贷款本金。
知情人士告诉本报记者,由于无力按期还贷,近期,中钢与国开行商谈贷款置换,期望以此偿还进出口银行贷款本金,但目前谈判并不顺利。一位和中钢总经理贾宝军相熟的人士用“心力憔竭”来形容贾目前的状况。
不幸的是,中钢赖以生存的钢铁行业已滑入下行周期,并在今年一季度迎来进入新世纪以来的第一次全行业亏损。中国钢铁工业协会秘书长张长富对本报记者表示,钢铁业的冬天将维持3-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如今钢铁生产企业都很难盈利,钢铁贸易企业就更难盈利。”
未来命运
中钢将走向何方?在继续独立发展和被整合这两个选择之间,后者已被决策者列入考虑范畴。
一位接近国资委的人士告诉本报记者,目前,五矿重组中钢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今年中钢的经营以稳定为主,重组议题可能将在明年提上日程。”
另一位中钢管理人士也表示,如果仅依靠自身能力,中钢目前几乎看不到走出困境的可能性;但同时,中钢也不大可能获得国资委注资支持,“除非中钢被重组,国资委才会考虑注资,就像攀钢被鞍钢重组那样。”
本报记者从五矿有关人士处获悉,五矿仅对中钢部分资产感兴趣,尤其是海外矿产项目,比如南非ASA铬矿项目、澳大利亚恰那铁矿等。
但并非所有的海外项目五矿都感兴趣,例如,澳大利亚中西部铁矿项目,五矿就不愿接手。
上述五矿有关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中西部铁矿不仅债务压力大,而且几乎看不到投资前景。
宝钢集团董事长徐乐江更是直言,中西部铁矿项目“基本等于打水漂了”。
南非ASA铬矿项目是一项被业内公认较优良的海外资产,但由于无力周全解决南非BEE(Black Economic Empowerment)股东利益分配、包销权等难题,不仅面临失去控股权的危机,2011年还亏损超过3亿元(详见2011年7月14日12版《中钢南非困局》)。目前,中钢还在与南非政府就BEE股东权利分配艰难谈判中。
“不管中钢未来是否被五矿整合,它今天陷入困境,就是盲目扩张的苦果,这样的央企不止一家,尤其是前几年规模过快膨胀的央企,尤其要引以为戒,并抓紧时机亡羊补牢。”中钢内部一位管理人士坦言。